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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日夜 禿鷲與白羽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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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日夜 禿鷲與白羽鳥



她想從窗臺上跳下去,讓我接住她。

無知的公主,她究竟知不知道這座城堡有多高?

我無法違逆她的命令,只好騙她說我恐高,然後抱著她一點點攀著墻壁跳躍下去。

她很輕,穿著白色的紗裙,像是某種有著白色羽毛的鳥兒,倘若她真的從城樓躍下,大約真的會像一只白羽鳥般墜落。

——

重新站在窗臺上時,你感覺自己的身體輕盈得像是生出了翅膀。你張開雙臂,纏繞在胳膊上的白紗被夜風卷得翻飛起來,下一秒便被一只戴著手套的手掌扣住。

側頭一看,戴著兜帽面具的少年只露出一雙深藍色的眼睛。

“抓緊我。”

“不想摔死的話。”

哼,粗魯。

你不大服氣地抱住他的腰,堅硬的布料抵在肋骨下方,又癢又疼,如此你便更不開心了。

剛想抱怨幾句,身後突然傳來人群喧鬧的聲音,回頭看去,幾個侍女領著士兵沖進你的房間,侍女尖叫起來,士兵亦是瞪大雙眼,舉著長矛,大吼著朝你們沖了過來。

“放下公主!”

尖銳的兵器在月光下閃出一道寒光,你下意識閉上眼,身體猛地下墜,耳邊傳來呼嘯的風聲。

柔軟的白紗與堅硬的甲胄纏繞在一起,從此刻開始,你們的命運也如此交織在了一起。

身體下墜的速度越來越快,失重的感覺令人作嘔,剛一落地你便扶著墻壁幹嘔起來。

然而還不算完,街道的另一頭突然冒出一眾士兵,他們得了緊急召令,說是公主被歹人擄走,此刻正是四處盤查行人呢!

他們是沖你們來的!

少年來不及和你多說,撈起你的腰,將你夾在腋下便狂奔起來!

“啊啊啊啊!放我下去,你這個粗……嗚……魯的家夥……”

聲音被打斷成幾截,眼看著追兵循著聲音看了過來,少年一咬牙,摘下自己的面具扣在你臉上。

“嗚嗚!”聲音立刻被堵住了,卻不是因為面具。

蒼白幽冷的月光下,少年俊美的臉龐似乎比月亮還要白上幾分,如海洋般深邃迷人的眼睛微微闔攏,用以抵抗夜風的呼嘯,那張漂亮的嘴唇張開,卻吐出一句沒什麽溫度的的警告,:

“不想被我丟下的話就趕緊閉嘴!”

!可惡的利莫裏亞奴隸,果然是騙你的,說什麽來拯救你,結果把你騙出來之後就這麽粗暴地對待你!

你氣急了,張嘴便咬在他的腰間,少年吃痛地悶哼一聲,按住你的腦袋跑得更快了。

粗魯無禮的公主,他現在可沒工夫和你拌嘴,被抓到的話可就功虧一簣了!

少年抱著你穿過幾條彎彎繞繞的街道,最後停在了一處矮房外,他將你放到地上,眼睛警惕地四處張望著,同時將你推進矮屋裏。

“快進去換衣服,你穿成這樣我們出不去城門的!”

“什麽?衣服,什麽衣服,本公主的皮膚嬌嫩,一般的衣服……啊嗚!”

少年將一團東西塞到你懷裏,同時按住你的肩膀將你推進門內。

“只有這個!”他似乎也覺得自己有些生硬,摸著鼻子幹巴巴地解釋了一句:“在沙漠裏,這樣穿才方便行動。”

看到你終於閉上嘴,乖乖地進去換衣服了,少年這才松了口氣似的,猛地蹲到地上去,表情極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腰。

濕漉漉黏糊糊的,是你的口水。

可惡的人類公主,好心“救”你,你居然還咬他!

可是他沒辦法真的對你發脾氣,畢竟在他眼裏,你已經是一個無論如何都會死掉的人,他心裏有愧,自然只能默默忍受你的嬌蠻任性。

只是不知道衣服合不合身……

驀地回憶起共處一室的那段時間,你對他的存在毫不避諱,沐浴換衣都不知遮擋一下,全都被他給……

腦子裏冒出什麽白花花的東西,少年的臉瞬間燒了起來,下意識想要調整面具,卻摸到自己的臉上空空如也。

想起來了,剛剛把面具摘下來給你了。

他捂住臉,心想面具這樣私密的東西,本不該與人共享的。

胡思亂想間,身後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,是你在房間裏抱怨潛行服難穿,還說什麽平時穿衣服都有侍女服侍,你根本不會穿衣服……

祁煜略感頭疼地按了按額角,站起身剛想隔門傳授一下衣服怎麽穿,卻看到一個穿著罩袍的佝僂身影立在墻邊。

那人開口,聲音蒼老沙啞:“捉到她了?”

“在裏面。”祁煜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。

“那你不動手,還在等什麽?!祁煜,你不要忘了,這是最後的機會了。”

“我沒忘。”祁煜的聲音沾了些許不耐,可是看到兜帽下老人矍鑠的眼神,他嘆了口氣,稍微正色道:

“我和她說好了,七日之後,她會心甘情願地交出她的心臟。希望你也不要忘了,我們需要的,是一顆完整的海神之心。”

他話音剛落,身後傳來吱呀一聲,房門被打開,你一邊整理腰帶一邊從房間裏走出來,嘴裏還在喋喋不休地抱怨:

“這個腰帶太松了,一直往下掉,太難穿了!餵,小奴隸,你來幫我看看,本公主穿得如何?”

說罷,你敞開手,在少年面前轉了一圈。身後的披風蕩開漣漪,少年被你的動作晃了眼,沒註意到屋裏的地板上散著些許黃沙礫子。

安蒙見狀立刻轉過身去,略感頭疼地皺起眉頭。

倒是祁煜一言不發地看著你。

衣服穿得很好,包裹得很嚴實,這樣在沙漠裏行走才不會被沙暴劃破皮膚,只是……

“你怎麽不穿鞋?是因為不會穿麽?”他的聲音裏帶了絲不易察覺的嘲諷,你沒品出來,反而仰起下巴,將那雙短靴踢到他腳邊。

“你還好意思說,這雙鞋根本不是本公主的尺碼,穿進去像是踩在搖晃的小船上,隨時都可能會摔倒!”

祁煜的臉又紅了,他看著你光裸的腳背,心想他都沒量過,怎麽知道你的腳有多大呢?

不過是在城堡裏總看到你光腳,憑著直覺買了雙鞋子給你。

他的視線一路向上,在心裏為自己找補。

褲子不就買的很合身嗎,還有衣服也……

衣服……

他的臉突然爆炸般漲紅,連同耳尖與脖子一起,煮熟的蝦一樣從頭紅到腳,因為他看到你的上半身,被不合適的上衣擠壓著,他沒料到你看起來清瘦,身前這兩團卻……

他尷尬地錯開視線,喉嚨裏擠出兩聲幹咳。

“不合適也只能先忍一忍,出了城再給你買新的……”

“我是公主,我才不要忍!我現在就要換新的!”

你抱住胳膊,頗有他不給你買你就不走了的意思。

祁煜也頭疼起來,目光求救似的看向安蒙,而安蒙似乎也不擅長應付這種場面,將臉隱在兜帽下裝死。

他擰了擰眉,換上一個兇狠的表情,剛想用恐嚇的語氣威脅你幾句,誰知轉頭就看到巷子的入口處突然圍上來一大群士兵!

他們穿著銀色的鎧甲,手裏拿著鋒利的武器,神情肅冷地在人群中盤查著。

祁煜反應迅速地用兜蓬罩住你的身體,而你也警覺地屏住呼吸,將自己的身體隱藏在黑暗中。

不遠處傳來士兵的隊長低聲吩咐隊員的聲音:

“挨個看仔細了,這個時候還在外面游蕩的人都要攔下來仔細查看。皇宮裏傳來消息說,公主穿著一身白紗衣,沒有穿鞋。”

他們似乎不知道公主長什麽樣子,於是隊長又囑咐了一句:

“總之,看到光腳的女人就都抓起來!”

祁煜猛地皺起眉,因為他的耳朵比常人敏銳,所以能聽清百米外的交談聲,並且他還聽到一道沈重的腳步聲正在緩緩向你們靠近。

他的大腦飛速運轉起來,然後咬著牙,猛地蹲下身去,將你的小腿捉了起來。

你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,但是難得沒有叫出聲來,反而很乖地捂著嘴巴,只是低下頭,表情郁憤地對著祁煜擠眉弄眼。

大概是問他在做什麽,或許還有責備他粗魯無禮的意思。

祁煜一言不發地捧起你的一只腳,幹脆利落地給你套上短靴,然後是另一只。

做完這一切之後,他又默不作聲地站起來,用身體擋在你的身後。

手心似乎還殘留著腳掌的觸感,像是水母的肚子,柔軟滑嫩。他不自覺握了握手心,後知後覺又感到羞恥,撐開手掌,徒勞地抓握了兩下空氣。

這感覺太奇怪了,他懊惱地抓了兩把頭發,郁悶地哼出一聲鼻息,卻不小心引起了身後士兵的註意。

那士兵轉頭,見你包裹嚴實地縮在墻角裏,下意識向你們的方向靠過來。

你聽到那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,心跳狂跳,被人攥住喉嚨似的呼吸困難起來。

可千萬不能被抓住啊。

你閉上眼,悄悄捉起兜蓬的下擺,露出兩只套著不合腳短靴的腳。

那士兵看到你腳上的靴子,下意識停了下來,會想起剛剛隊長的叮囑,撓了撓頭,轉身出了巷子。

你沈沈地吐出一口氣,還來不及松懈,下一秒,一只大手橫過來,將你撈進懷裏就開始狂奔。

他的另一只手蓋在你的臉上,隔著面具壓制住你的驚呼。

“唔唔唔!”粗魯的利莫裏亞人!

——

祁煜抱著你躲過無數士兵的追查,最後帶著你翻過數十米高的城墻,逃出了這座王城。

不知過去多久,當漫漫黃沙一點點占據你的所有視線,祁煜終於停下來,將你穩穩放在了駱駝的背上。

駱駝的背毛粗糙但柔軟,你抱著那高高聳起的駝峰穩住身體,祁煜掃了一眼你的腳,幾乎半個腳掌都在外面,腳尖努力勾住搖搖欲墜的鞋子。

他將手抵在唇上,抑制住那不合時宜的笑意,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包東西遞給你。

“這是什麽?”

“剛剛順手拿……買的,看看合不合你的尺寸。”說完他立刻走到前面去,牽起駱駝的韁繩,引著它向前走去。

你換上新鞋,看著眼前一望無際的沙漠,忍不住回過頭去。

宏偉壯麗的王國城堡,在狂風卷起的漫天黃沙中時隱時現,像是俯臥黃沙之中的巨獸,而近在眼前的高大城墻,仿若巨獸胸前最堅實的鎧甲。

它庇護著它,亦囚禁著它。

你最後看了一眼幾乎聳入雲端的城堡高處,心中默念了一句再見。

然後回過頭,趴在駝峰之上,沈沈睡去。

枯黃的地平線分割暗沈的夜空,當天邊炸開第一道金光之時,牽著駱駝的少年自黃沙中喚出一塊古老的石板。

他用指尖隔空撥動石板,在上面留下一行行諱莫如深的字跡,在下一行字留下痕跡之前,上一行字便已消失不見。

不知何時再度出現的老者看到這一幕,忍不住絮絮叨叨起來。

“祁煜,你在海神書裏寫什麽呢?海神書可不能隨意更改。”

祁煜垂眼,看著剛剛留下的痕跡一點點消失,他漫不經心地擡手,那塊石板消失在他的掌心。

“沒什麽,記錄日期而已。”

灼熱的陽光照在你的臉上,你被燙得驚醒過來,睜開眼,看到一只黑褐色的猛禽正踏沙飛騰。

那是一只喙尖爪利的禿鷲,它飛到一根張牙舞爪的枯木枝頭,低頭啄食爪子上的腐肉。

你皺著眉,嫌惡地回過頭。

懸在地平線上搖搖欲墜的太陽暈成一團刺目的光斑,這才是你在沙漠中的第一日,便已經有些受不了這樣惡劣的天氣。

看著沈默地牽著韁繩的少年,你不禁起了壞心,伸出腳夠

少年身形一僵,沒回頭,嗓音郁悶地問道:

“又怎麽了?”

“不怎麽,就是想問問你叫什麽名字,當然,如果你不介意的話,我也可以一直叫你小奴隸。”

少年嘴角抽搐了幾下,從齒縫裏擠出兩個字。

“祁煜。”

祁煜,奇遇,真是個好名字。

但願這場刻意求來的奇遇,能帶你走出此身的困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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